北大清华教授不足七成教本科："教授全员上本科讲台"还有多远？

来源|南方都市报

新学期新气象，跟以往相比，这个新学期走进大学本科课堂的教授，也许会有所增加。

“教授全员上本科讲台”，是教育部此前划定的一个目标，但从现实来看，仍有差距。南都记者选取60所教育部直属高校的本科教学质量报告进行梳理发现，其中，23所高校教授给本科生上课比例低于80%、30多所高校教授上课门次不到总量的四分之一、能实现教授全员上课的仅限极个别高校。

教授全员给本科生上课难做到“清华大学93岁教授坚守讲台”、“北理工86岁两院院士仍坚持为本科生上课”、“6名院士给本科生共上一门课”……近年来，老教授、老院士坚持给本科生授课因罕见而成为公众关注话题。

评上教授、院士意味着学术之路上了“新台阶”，不少人却因此与一线教学渐行渐远。

“很多高校老师觉得，当上教授，要做的事情更多了，写不完的论文，做不完的项目。与此比较，给本科学生上课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”一位业内人士告诉南都记者。

60所教育部直属高校2016- 2017学年本科教学质量报告显示，仅有极少数高校接近实现教授全员上课。其中，东华大学、中南大学等高校主讲本科课程的教授占总教授数超过98%。

除东华大学、中南大学外，还有11所高校的教授给本科生上课比例高于90%，分别为北京中医药大学、北京邮电大学、中国政法大学、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)、上海财经大学、兰州大学、重庆大学、华中农业大学、中国矿业大学、东南大学和四川大学。

数据还显示，24所高校的教授给本科生上课比例居于80%至90%之间，包括中国人民大学、浙江大学、武汉大学、厦门大学、合肥工业大学、长安大学、西南大学、华中师范大学、武汉理工大学等。

另外，有23所高校的教授给本科生上课比例低于80%。北京外国语大学甚至不足六成。根据北外发布的数据显示，有70名教授为本科生授课，占教授总人数55.56%。

针对教授为本科生上课率偏低问题，北外相关负责人称“确实有难度”。据介绍，北外有近10个只招收硕博研究生的教学和科研单位，这些单位教授比例较高，给本科生上课的教授较少；很多教授要带硕士生、博士生，也要给他们上课，“教授精力也是有限的”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清华、北大的该项比例均不足七成。其中，北大开设本科课程的教授869人，占教授总数的69.13%；清华讲授本科课程的教授897人，占教授总数66.3%。

教授为本科生授课数据被指有水分

近年来，改善高校教学生态，加强本科建设，推动教授给本科生上课逐渐成为官方各项政策的一个共识。

不少学校也着手改变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积极性不高的局面，调整教师教学工作规范，明确教授每学期至少应为本科生开设一门课程。

以中南大学为例，从2012年9月起，在职称晋升、岗位定级、年终考核、津贴发放等方面严格执行“本科生教学工作一票否决制”，成了中南大学史上最严的“讲台令”。教授、副教授给本科生授课的课表和实施情况，通过校园网络系统向全校师生公开。未经本科生院同意，不得任意调整授课教师。

中南大学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比例随后逐年提高。2011年，该校主讲本科课程(不含讲座)的教授仅占教授总数的76 .7%，2012年，就提高到近90%，自2013年开始，这一比例均保持在95%以上。

不过，如果统计教授为本科生的授课门次，教授在本科课堂的上课率仍不乐观。

南都记者梳理发现，有30多所高校的教授所讲授课程占课程总门次的比例不到四分之一。

其中，比例最低的是长安大学。数据显示，2016-2017学年长安大学教授主讲本科生课程623门次，占全校本科生课程的9.51%。

数据还显示，仅不到10所高校的教授授课门次占比高于30%，其中包括北大、清华、人大、南大、复旦、吉大、北师大等高校。

南都记者注意到，针对上述公开数据，仍有业内人士指出存在水分。今年全国两会期间，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副校长施大宁接受媒体采访时称，一些公开发布的985高校教学质量报告里，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比例有相当大的水分，“更有甚者，少数教授用‘逃课’、‘代课’和‘混课’等方式来应付学校制定的相关政策。而鉴于一些教授知名度大，教学主管领导和管理部门怕得罪人，对种种违规情形视而不见、心照不宣”。

教育部长给教授划“合格线”

南都记者注意到，在教育部层面，已连续多年“推动教授上讲台”。

早在2011年，时任教育部副部长杜玉波就曾表示，要把教授给本科生上课作为一项基本制度。此后，这项基本制度逐步确立，2012年，《教育部关于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的若干意见》提出，要巩固本科教学基础地位，将教授为本科生上课作为一项基本制度固定下来。

在制度建设下，给本科授课教授的比例有所增长。以武汉为例，根据当地媒体2012年的报道，教授们纷纷重新走向教学一线，给本科生上课已蔚然成风。武汉大学、华中科技大学、华中农业大学、华中师范大学等高校，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比率更高，有些学校达到了95%以上。

针对落实情况，教育部2016年发布的《教育部关于中央部门所属高校深化教育教学改革的指导意见》进一步要求，教授、副教授(高级职称教师)要更多承担本科教学任务，落实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基本制度，将承担本科教学任务作为教授聘任的基本条件。

今年6月，教育部召开40年来首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。引起外界关注的是，在会上，教育部部长陈宝生连用三个双重否定句强调本科教育的重要性：“不抓本科教育的高校是不合格的高校，不重视本科教育的校长是不合格的校长，不参与本科教育的教授是不合格的教授”。

陈宝生的表态，给教授划了条“合格线”，即“要参与本科教育”。陈宝生同时还表示，要回归本分，要引导教师热爱教学、倾心教学、研究教学，潜心教书育人。

在参加此次大会的中国计量大学校长宋明顺看来，本科教育至关重要，其中，教授参与必不可少，他们所发挥的作用最为重要，“教授授课是本分，不应该是任务”。

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吃力不讨好？

为何“教授全员给本科生上课”一时难以实现？一位高校负责人曾坦言：教授其实很“怕”给本科生上课，因为不仅无名无利，甚至吃力不讨好。

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刘海峰向南都记者分析，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积极性不高，一方面是有些教授太忙，要带许多研究生、博士生，还要参与科研项目研究，精力有限；另一方面，高校当下的评价体系存在问题。在同样的评价体系内，一个科研成绩突出的老师和一个专心于本科教学的老师，前者无论是在职称晋升，还是在各种奖项的评定中，都占有明显的优势。后者赢得的往往只是学生的好评，实际所得有限。

刘海峰指出，当前，许多高校出台规定，明确教授至少要给本科生上一门课，并以此评价教授，但约束力并不够，许多教授不授课并不会因此受到处罚。相对而言，该规定对那些准备晋升教授、副教授的老师更有针对性。

另外，他还谈到，“教授给本科生上课”主要针对的是一些重点院校。但现实中，越好的高校所承载的科研任务越重，并因此成立了许多研究院，这些研究院并没有本科生，教授的主要任务也在于培养研究生，那么，他们如何给本科生开课也是一大问题。

与刘海峰观点不同的是，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则认为，问题的一个根源在于，教授给本科生讲课的积极性因学校行政力量介入而受挫。

“绝大多数教授还是乐于给本科生上课的，但高校给予教授的自主授课权不够，开设的许多课程并非源自教授本人意愿，有些来自高校安排，这也让许多教授不愿花时间在课程教学上。”储朝晖说。

此外，有业内人士指出，现实利益也是一大原因。当下大学中的授课费用太低，教授们提不起热情。而在现实中，教授们任何一次外出讲课的费用，都远高于校内授课所得。

“教授积极性不高”问题如何破？

此前，有媒体曾针对院士教授回归本科课堂有何意义进行调查。

调查显示，60 .8%的受访大学生认为能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；55.6%的受访大学生认为能发现和培养人才，有利于学术方面的传承；50 .8%的受访大学生认为可以传播前沿的学术理论；42.0%的受访大学生认为可以让学生感受大师的魅力。

对此，刘海峰认为，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很有必要。由于教授的阅历、学识等方面都较为丰富，其讲课效果对本科生吸收知识、打牢基础能起到重要作用。

如何让教授给本科生上课成为新趋势？在储朝晖看来，更重要的是要让教授心甘情愿地走进本科生课堂，而不是为了符合相关规定，否则就容易变成一种“应付”。

施大宁则指出，必须建立起“教学学术”的评价机制和体制，对教师进行分类管理评价。

具体实施上，施大宁建议，仿照国外大学做法，设立教学讲席教授，以解决重科研、轻教学的问题。“国外讲席教授薪资待遇比较高，而且是专门化的，据我所知麻省理工就有几十名专门侧重教学的讲席教授，他们的主要时间都花在课堂上。”

南都记者注意到，当前，一些学校已经在行动，通过调整评价机制以及出台奖励措施，提高教授上讲台的积极性。比如浙江大学，2011年设立了“浙江大学心平奖教金”，旨在表彰功底扎实、业务精湛、教学效果卓优、关爱学生成长的优秀教师，树立爱生重教标兵。

“近一年来，我们也都在整改”。北外相关负责人告诉南都记者，校领导已高度重视，会督促相关职能部门出台更多的强制性要求和政策，来促进教授给本科生上课。

除了高校自身的努力外，前几日，教育部就今年6月召开的全国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印发《关于狠抓新时代全国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精神落实的通知》(以下简称《通知》)，其中，针对多年诟病的“教授离讲台渐行渐远”的现象，《通知》特别强调，各高校要强化教师教学主体责任，制定教授给本科生上课的专门管理规定，确保教授全员给本科生上课。

为确保教授全员给本科生上课，《通知》还提出，各校要完善修订教师评价考核制度，将教学质量将作为教师专业技术职务评聘、绩效考核的主要依据，在教师专业技术职务晋升中将施行本科教学工作考评一票否决制。

相信伴随着政策是落实，教授全员上本科讲台怕是也不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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